第十九章 浮生若梦
他们的交谈并不顺利。
不动对素还真的试探与进退了如指掌,让素还真没有丝毫见缝插针的机会。
素还真盯着那张陌生面孔,终于有些明白史艳文为何要将此人带在身边。
因为他对自己的了解超乎寻常!
也更因为,此人实在让人看不懂。
明明能够感觉到危机,明明知道此人必有所图,明明对方看起来破绽百出!
但,偏偏就对他束手无策。
素还真竟从他那游刃有余的态度中,品出几分势均力敌,不……自己还占下风。
不动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素还真迅速敛下好奇与探究,知己知彼才能十拿九稳,可若双方信息差过于悬殊,那多余的探究只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何况不动此人总是在抛饵,分明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闭上眼,重新方才发生的一切,思绪却沉入泥潭。
素还真醒于黄昏入海的第二刻,正是白月未盈、暮霭入寒。
史艳文正躺在他的身边。
良人睡容静谧,如水泊中的白月,只要素还真愿意,就可以将人拥入怀中。
素还真卸发解衣,他手臂修长,低头撑着两侧,目光如月下纠缠的雾,轻盈又捉摸不透。
他抬手捏着史艳文下颌,认认真真地俯视他许久,指腹摩挲着光滑的唇面,唇似岩浆般压了下去。
他吻得太要命了。
把平日克制下来的欲求趁着心上人昏迷不醒统统释放出来,指头穿过乌黑的发丝,握住后颈,直吻得身下人在昏迷中都有些气喘,无意识地闪躲。
素还真见势就停。
沉酣的人却并未立刻放松下来,他眉骨微抽、紧蹙,眼帘像扣紧的兵器。
素还真数了三十二个数,掌下心跳才复平静。
上次是二十五息。
就像困在捕渔网里的白鱼,奋力挣扎,越发凶猛地想要挣脱这庞然无际的恐怖渊薮。
素还真亲吻白鱼的翅,用呼吸抚慰他敏感的鳞,让白鱼顺着他的呼吸游入罗网中的缺口,以此弥补心里的焦灼。他时常能从史艳文的沉酣里听到延迟的叹息,或许连史艳文自己都未曾发现。
史艳文以为笑脸迎人,波澜不惊,就能抵挡一切灾难。
然而真正的挑战就像碎裂的镜片,划过锋锐的厉芒,铺陈在地,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让他们鲜血淋漓。
素还真将衣服穿好,离开前将窗户打开一丝隙缝,手指拂过史艳文挺立的鼻翼。
史艳文睡得很好。
封印的力量让他睡得很好。
失去这道封印,他会举步维艰。
那么,该怎么为他打通前路,找到自由自在的方向?
素还真推开门时,脑海中仍旧幻想着禁锢被打破后的未来,那些一切平静表象之下犹如沼泽般的沉渊还有秘密在流窜。
他抬起头,望着仙脚上壮阔浩瀚的星夜,心里却隐约亢奋起来!
从前无处着手的秘密……似乎已经到了解开的时候。
他沉默良久,终于迈开脚步。
仙脚名如其形,一条峰峦壁仞凝固的腿从云端迈入凡尘,以其岌岌可危的点地姿态使人望而生畏。
彼时已经月过中宵,四方鸦雀无声,方才走出房间,素还真就从挥洒月色的草丛上发现了有人滞留的痕迹。
竹篱茆舍,清净悠然。远近山峰竖插九天,叠以飞鸾四通八达,放眼一扫,八方走势尽皆入眼。开阔的白石地旁,被碾碎的叶尖也显得十分扎眼。
门外绿竹如屏,素还真再走片刻,果见巉岩石径的尽头,不动靠壁而立。
他那张脸,其实俊秀明朗,然而言行无状、喜怒无常,却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深邃与孤僻。
素还真在他身上寻到了一种熟悉感。
他沉住心思,踱步上前,“阁下护送艳文至此,素某还未道谢。”
不动早就知道他回来。
他等在此处,就是为了等素还真过来!
他甚至还未之准备好了热酒、火炉,半叠花生米,和已经吃得快要见底的牛肉。
放着牛肉的矮桌被他的身形挡住,素还真走近之后,虽然没有什么食欲,但也礼貌地看了一眼。
挺好,酒味很浓。
“他还没醒,”不动侧着身,背后石壁上有竹影晃动,叫他眼神也忽明忽暗,“你不怕他一醒来找不到你会担心?”
素还真的目光后承载着一个庞大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斥着无数规则与秘密,如同黎明一样,不动看得津津有味。
“他知道我在,”素还真丝毫不担心,“他今夜必然睡得很沉。”
“是他睡得沉,”不动随手捏起酒杯,“还是你让他睡得很沉?素还真,”青年胸有成竹,“你是背着他来的。”
他信誓旦旦,说完便以邀请的姿态递出酒杯。
“好意心领,但素某实不擅酒,倒是外子千杯不醉。”素还真婉言谢绝。
不动叹了一声,“天迹前辈的美酒佳肴可是珍品,素贤人一杯就醉,实无口福,令人惋惜。看来下次,吾也只能寻史君子痛饮了。”
“人无完人,劣者亦如是。”素还真施施然上前,立在他两步之外,“犹记上回素某赴宴,有不能饮酒处,还是艳文替素某挡下几十杯,的确见笑。”
史艳文的酒量很好,酒品也极好,醉后纵性洒脱,尤喜舞剑。
不动听罢,仰望天空许久,才道:“吾曾认识一人,亦酒量不凡。我与他形影不离近甲子时光,却只曾真正见他醉过一次。”
素还真“善解人意”道:“想来是此人并不信任你。”
不动看向他。
那张脸在瞬息间变得充满了攻击性,紧闭的嘴角也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着什么——这是素还真于这场谈话中所能得到的唯一的信息!
因为紧接着,那张脸就又变得无情戏谑,“史艳文也不信任你。”
素还真险些笑了。
不动又说:“至少,第一场醉酒开始。”
素还真:“……”
寒月的光履过色泽鲜嫩的草叶,射出一道刀锋般的逆光,把素还真面上的暖意迅速切割。
素还真快要上扬的嘴角就此停住,在幽竹摇曳的阴影里一瞬不瞬盯着他,心口不断往下沉!
“此事,也是艳文告诉你的?”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当初不动城中之人,只有他们。
不动若无所觉,并且丝毫没有继续往下谈的意思。他对自己的节奏把握得近乎苛刻,丝毫不为人所扰,只慢条斯理地闷了口酒水后便放下酒杯,指腹自刀刃般的杯壁滑过。
有些莫名的刺痛。
“他自然不会将此事告诉在下。”不动望着他,昏暗的瞳如枯井一般黑暗,“他不会将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会保护你。”
“那阁下当真是神通广大,”素还真微觉异常,却又无从说起,“却不知是何人告诉阁下的?”
不动却反问:“为何一定是外人告诉在下?”
素还真也问:“阁下自觉不是外人?”
“我是吗?”竹影被夜风荡向左方,不动的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素还真,我很好奇,他为何会戒备你?就像戒备我一样。”
这二者怎能混为一谈!
素还真目光收紧,望着竹影在狂啸的疾风顶端翻腾,如龙吟般压着庞然黑暗再度逼人窒息,将两个人的影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他与我彼时并不熟识,且彼时受聚魂庄怨憎之气缠身,三运俱穷,命途蹇涩,自然是要小心行事。”素还真道。
他看着不动,又想起昨夜史艳文望向自己的目光。
建木能通天地人神,亦能预感吉凶善恶,能让史艳文感到后怕颤抖的人……从前只出现过一个。
不动平静地问:“聚魂庄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从不同地域吸引不同的灵魂当做薪火,还能剥夺的气机,为何会让他从地牢之中逃出?”
他知道得太多了。
素还真面不改色,“艳文并非寻常人。”
“史君子自强不息,但他逃出之后力气耗尽,为何不能再被关押?”不动继续问。
“一则,他失忆了;二则,聚魂庄试过以他魂力养育聚魂庄,却仍眷恋家乡,是以又欲以他寻到归去之机。重布大阵,再行献祭。”素还真掷地有声道。
不动目光犀利,宛若鹰视狼顾,“哦?既然要将他献祭,为何又要引外敌入侵,趁机放他离开?既然要放他离开,为何又要将他召回?”
素还真顿了一顿,道:“阵法还不够齐全,他们需要利用艳文找到弦首,引弦首入荒岛,推演阵法。”
“但他们失败了。”
“不错。”
“他们为何失败?”
“也是因为弦首。”
“因为弦首暗中改动了阵法?”
“正是。”
“那弦首所知阵法,是由何处而来?”
素还真语塞。
不动狡黠一笑,眉目间微带得意,幽幽道:“是你给的。”
素还真眉头打结,心口岿然不动,“这只是你的推测。”
一个人若只知道一个绝对不曾暴露在天光的秘密,可以是耳聪目明。
但要是知道两三个这样的秘密,那这个人已经算是算是神通广大。
若是知道七八个这样的秘密,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尤其是,这些秘密都是素还真亲自与人交接,绝不可能渗透给外人!
他醉酒的事情或许知道的人还算不少,可阵法之事,只有自己跟弦首明白。然而弦首又怎么会将此事告诉不动?
那么,不动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谜团阴霾越发浓郁,素还真彻底放弃温和,露出针锋相对般的犀利。
然而不动却又再次跳过了话题!
“聚魂庄最初的目的,是你,不是弦首,甚至都不是史艳文。可史艳文三运尽穷,而与九界因果牵扯又深,再由弦首做局,使得他不得不去荒岛解决遗患,此举几乎让他魂飞魄散。当然……这只是第一次。”
他字句如针,问的全是素还真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
素还真镇定之色裂开一丝,然而不动的问题还远没有结束。
“聚魂庄的最终目的是回到九界。”他佻达的神色忽而染上莫名嘲弄,横插一句:“聚魂庄,聚魂,还魂。无论何时何地,人类总是盼望着重回阳间,再入轮回。”
“这有何不对?”素还真顺着他的话问:“他们生于九界,长在九界,欲回九界也是无可或非。”
只不过,方法极端了些。
素还真讲究一个有备无患,寻常无七成把握绝不轻易动手。
他对不动的了解屈指可数,此时并不打算过多地泄露自己的想法,倒是对不动的侃侃而谈充满好奇。
不动似乎并不担心被人探究,他看天冷,瞧地寒,觉得素还真幸运到了极点,莫名所以地勾了勾唇。
“故乡与轮回是他们的执念,而生命本就是不停追逐执念的过程。”不动默了默,道:“他们失败了,所以魂飞魄散。他们若是成功了,是史艳文魂飞魄散。”
素还真若有所思,“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杀生无德,虽将所有杀生罪皆推予外子,却仍是阴戾之物,到底有伤天和,是以最终还是失败了。”
不动未置可否。
他有条不紊的样子,就像是顺水行舟那般自然而然。
“真失败了吗?”
素还真心头一惊。
不动放下手臂,转过身,正对素还真。
“吾说过,他们有三个计划。”他的语气颇耐人寻味,胸有成竹得仿佛对一切了然于胸,正诱使素还真注目,“第一个,发生在十年前。”
十年前,史艳文离开聚魂庄,途经推松岩。
“第二个,也就是方才所说的‘失败’,两年前的中秋之后。”
两年前,史艳文出现在荒岛,送聚魂庄超生。
“第三个,还是两年前,史艳文送戮世摩罗回九界。”
建木焚烧,青莲献祭,二者择其一。
史艳文会选择哪个不言而喻!
素还真看他的目光几乎带着杀意,“……第三个,也是聚魂庄的计划?”
“还是那个问题,”不动慢悠悠地笑了一声,“聚魂庄若有这么大的能力,何以对史艳文束手无策?何以戮世摩罗来到苦境而无法掌控?何以明明针对的是你却屡次收手?聚魂庄……你当真查清楚了吗?”
他背起双手,身体微微前倾,笑眯了眼,“聚魂庄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是素还真胡乱打出的阵法?史艳文身上用来献祭的建木?
这些东西,真的这么难以取得吗?
再者,纵然素还真当局者迷,弦首何等人也?难道也毫无所觉?
天穹投下暗青色的星辉,黑雾边嵌入白芒,新月挣至西北方,将不动阑珊晦意也映得越发分明了些。
丛林里也透着几声鹧鸪鸣动,把那不容并行的气势杀了下去。
二人本非相熟,素还真不料他所知甚多,又被那话中暗语惊得难以平静,一时脑海中倒生出千头万绪。
不动不再开口。
他的话点到为止,这个光明正大的饵已经足够吸引人。
素还真微背左手,袖口拢着手指,沉默半晌。
“劣者不明,阁下既对外子之事知之甚详,也当明白旧事已经结束。”聚魂庄已成往事,那荒岛之上的疯狂早就伴随着灰烬埋藏在了无人踏足的深海,“此事再行提起,又能如何?”
不动笑了笑,“如果真的结束,阁下又何必如此严防死守?”
请人多方照看史艳文,又是在担心什么?
他深深地问:“你在防谁?”
素还真默不作声。
话题至此,陷入僵局。
天快亮了。
鸾鸟腾飞而起,绚烂美丽的翅膀压着鱼肚白与晨曦缓缓上升,如流线般飞跃山峭。
沉眠的天空开始绽放光彩,珍珠般的露水不知何时滚过叶尖,滴入早就失了味道的酒水里。一层层
晨光冷静地刺穿不动的颈侧。
那片白到透明的皮肤,让素还真一度有些恍惚。
对弈筹谋,手中务须握紧筹码。
艳文艳文与他相处若久,知道的细节必然会比自己要多。素还真默无表情的脸上拂过一丝莫名情绪,如果筹码不够,那就至少要守住阵脚。
他强行压下所有好奇,转而露出静水深湖般的沉稳。
“恕劣者直言,阁下看起来,似乎比劣者……还要着急。”
不动好奇地偏头,“何以见得?”
他的眼底其实并没有丝毫情绪,也或者是藏得太深。
素还真缓缓地说:“聚魂庄之事到底并非要务,吾承认,劣者的确对过去之事尚存隐忧,但素某现下不过留一缕神识在此,其实本体并不在苦境。”
他转过身,皙白温柔的面孔迎着朝阳,也变得不急不缓。
“旧事于劣者、于艳文,深究起来,其实并无不可对外人道处。阁下如此关心旧事,点拨细节,若有所求但可等劣者回归苦境再说不迟,又何须……在此守株待兔?”
不动:“……”
《孙子兵法·军争篇》中曾言: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或许素还真知道的东西的确没有他多,但尝尽武林风霜的素贤人,又岂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后发者,亦可先制于人!
素还真望着前方的青石板路,迈开脚步。
一步。
两步。
第三步还未落下,身后已慢慢悠悠传来一语,“素贤人身在苦境之外,尤能镇定自若,令人佩服。”
素还真脚步未停,“素某相信故交好友,能够助吾周全外子。”
不动却是长叹:“能得亲朋好友信任,的确令人艳羡。不过若是在下,必然仍是将人放在自己所能触及范围之内,才能放心。”
“你的范围?”
“吾所看见的,吾能听见的,皆是我的范围。”
素还真行至屏风旁停住,少顷回头看他,“……哦?”
不动信手端起身旁酒杯一饮而尽,温和地挑衅说:“你太弱了。”
素还真目光含笑地在他肩膀停了停,“你很强吗?”
屏风的另一边。
忆无心捂着嘴巴直眨眼睛,懵懂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望向天迹:是情敌?
天迹摸着下巴摇头:不像。
笑不凡蹲在两人身后:目标很明显,就是冲着素还真来的。
忆无心若有所思:但素贤人不在苦境若久,这在苦境并不是秘密吧?
天迹脑筋转得极快:此人之前并未出现,若不是在调查史艳文,就是有所不便。
笑不凡深有同感:所以素还真猜得不错,他着急了。
他若不着急,何必要利用史艳文刺激素还真?
他若不着急,又何必要故意挑衅素还真?
他就是太着急了,才会一股脑儿将聚魂庄的所有疑点都吐出来。
换句话说,不动对素还真有所求!
他需要素还真立刻回到苦境!
天迹支颐,瞳中染着金色霞光,把眼底的思索都掩尽了,倏而喃喃自语:“难道还有什么漏掉了?”
而且,不动的具体要求到底会是什么?如果是合情、合理、合法,以他襄助史艳文回到陆地,素还真抱着感恩之心,也必然不会拒绝。
可他偏偏剑走偏锋,竟然试图威胁、引诱、挑衅,这岂非说明他的目的并不合理?
几人正自沉思,眼前却猛地一花。
“哗啦”一声,素还真右臂靠着屏风,姿态清雅,目光温和,轻轻地说:“前辈,这里风大,不如进去之后容素某再行详细分说?”
忆无心吓得往后一仰,被书生伸手扶住,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不远处,不动盘膝坐地,一手托颌腮,一面冲他们举杯,懒洋洋地说:“天迹前辈,晚辈也有性命攸关的大事恳求前辈帮忙,劳烦您把在下身上禁制解了如何?”
这人丝毫没有身处劣势的自觉。
“当然可以,”天迹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挺挺站了起来,仍是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小友稍等。”
说着,他对素还真侧身示意,带头先往别处。
幽径曲折,二人身形转眼消失。
笑不凡暗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带着小姑娘家就要离开,孰料脚步还未抬起,就听得慢悠悠一句:“史君子还没醒?”
小姑娘本就有些生气,闻言愈发不能挪动脚步,很是认真地接了话头。
“伯父本来就有暗伤在身,阵法突然出现变故,他并无内力抵御。”
书生欲言又止,看眼不动。
天迹眼明手快,在阵法甫失控之时便收敛了神通,却险些还是叫不动得逞,把素还真一缕神识掠去。
幸而这位天迹仙者见微知著,并未被不动轻易骗过。
只是彼时山上众人大惊失色,皓月光更是吓得头皮一麻,拔刀的手已经蓄势待发,次日天还未亮就匆匆忙忙下了仙脚,不知是去何处报信。
不动跟随史艳文若久,这却是第一次真正动手。
还是在当今武林顶级先天的仙迹眼下动手,事后谁不出一身冷汗?
笑不凡迟疑半晌,却未阻止小姑娘的埋怨,反倒跟着帮腔,“吾观素贤人似乎也颇受冲击,面色有瑕,却不知阁下究竟为何冒此大险?”
不动却放下酒杯,笑声中溢出几分牵动心虚的哀愁。
他靠着石壁,左腿箕踞,手腕搭在右膝之上,感慨般说:“吾为天地之逆旅,亦为百代之过客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②
忆无心奇怪,“这与前辈的问题有何关联?”
“关系匪浅,却难以言说。”不动却叹。
“前辈有难言之隐吗?”
“非是难言之隐,而是难以言说。”
忆无心眨了眨眼,不动见她神色警惕,目光澈蓝,心情倒是越发不错。
“天机不可泄露啊……”
①、②: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