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地自萌,先撩者low。本命素还真、史艳文,吃正常成年人的爱情,拒绝炼铜女化
 
 

【素史】曼怛罗(番外4.四年)

四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对诸先天高人其实也如白驹过隙而已。

当年与九界有所接触的各方势力都在迅速退居潜修,就连异度魔界都学会了偃旗息鼓,

然而苦境的劫难并没有因为任何人的离去而减少,沉寂不过数年,死国之神又在苦境掠过匆匆之影,痕迹直指儒门学海无涯。

又听有一族名曰日盲,不知从何处取得一抹素还真的黑莲影,造化孕育出一位惊世青年。

“这青年与素还真生得别无二致,闻听其乃是日盲族等候千年的太阳之子,过目不忘不说,慧根心计也超乎寻常,隐约有当年素还真的风采了。性格……”

剑子仙迹迟疑了下,他从道境回来之时并没有细打听,不过略听得一耳朵,“听他们说同素还真早期颇为相似。”

不过旁人的素还真,同他们认知中的素还真又有不同。

佛剑分说盘坐石台之上,将佩剑佛牒压在膝头,“素还真的影?”

两人对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回忆起当初西漠最后一战,脱离时空通道前,素还真的确曾将自己的一抹影留在过去,以因果之法彻底抹去祭灵。

待道境轮回开启之后,那抹影也因擅使因果而受天谴,留下的只有素还真本人。

“要改变过去,因果之法若换了祭灵来用或许轻而易举,可素还真毕竟也才掌握因果之法不久,许是那抹影子力量耗尽……才叫日盲族得了便宜。”

剑子仙迹来时也已经有过猜测,他坐上石台边,手指轻点佛牒上的六字大明咒,意有所指,“你的佩剑还能感知到?”

若那真的是素还真,佛牒理应有所感应。

然而佛剑分说却摇了摇头,“吾不曾见过,无法断言。”

他望向前方,滂沱江河滚滚而过,江水砰然万里,激流将巍峨群山的影子冲得一丝不剩。

思考良久,佛剑分说起身,“多谢好友告知,佛剑自去确认。”

剑子仙迹身体一偏,惊讶道:“这就去?”

他才刚来,不准备请自己吃一顿素斋?

佛剑分说佩上佛牒,认真地说:“事不宜迟,以防变数,好友可要一起?”

……

那并不是素还真丢去的唯一一抹影。

素还真丢开那抹影子时,只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心灰意凉,无暇思考更多,不过是随手打入了一段因果,让他去寻过去的好友至交,简单而粗暴地将所有过往一应灌入他们体内。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什么历史不可更改,他一概不管。

或许正因如此,那抹影子在完成任务之后,便在天雷劫数之中销声匿迹,素还真也从不曾在意。

他站在金顶雪宫的阶梯之上,循着因果的指引踏过无数神桥,日复一日地追寻着散落的因果。

那些因果藏入了平行世界的史艳文身上。

他们是史艳文,但也不是史艳文。

他们活生生地站在那里,经历着自己的爱恨,落寞与欢喜都是为了旁人,甚至是另一个素还真。

而要想取得因果,须得在他们魂体脱离,于生死一线间。

素还真已然数不清自己见过了多少“史艳文”,他们有善有恶,有一生轰轰烈烈,也有一世寂寂无名。

而他在那其中,竟也见到了不少自己。

“因为他的一半私心都投注在你的身上,许多的爱恨因果,自然也在你的身上。”

星屑弥漫神桥,庞然惊人的宫殿四周传来大道鷇音长鸣,活佛用沧桑而慈悯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是他的生机与眷恋在为我们指引方向。”

“生机与眷恋……”

洁净明亮的长阶向下延伸,素还真颊侧如早春新荷,蓬松柔软的鬓发与旷远的瞳孔上都挥洒着一层薄薄的光。

这宫殿张开的幻境无边无际,长青天空下,法螺声不知疲倦地回响。

男人彻底转过来,露出白净清朗的面容,生死轮回大道的感悟与长达万年的修行为他添上永遂深远的缥缈,漩眉朱砂不知铭刻了多少故事与记忆。

四目相对的刹那,活佛仿佛能够感知到素还真早已不为人所参透的心思。

那些惆怅情绪寸寸渗入肌理骨骼,像沙漠里干燥的风、草原中湿润的雨还有中原遍布的阳光,成了跗骨之蛆。

寂寞,执着。

他缓缓登上菩提了悟宫,“吾最先取得的,是他的求生之念。其次取得的,便是他的眷顾。可我就在这里,”他停下来,回头俯瞰那高大的金刚池,轻轻地问:“我就在他的身边,他在眷顾哪里?”

这么久了,他每取回一道因果,都在盼望着那双紧闭的眼睁开,可他取回数千条因果,沉睡的人却还是一如往昔。

生命如此妙不可言,如此伟大而又如此脆弱,一个人在绝望中睡过去,就永远不愿醒来。

活佛叹了口气,“你着急了。”

素还真没有回答。

他迈开一步,身体已经瞬间出现在了菩提了悟宫前,伸手抚过那冰冷的门,“上次取回的是友谊……友谊。”

越重的因果,藏得越深。

“快了。”

指上肌肤颤动,素还真压低声音,腕骨上如三棱起伏的凸起微微绷紧。

“差一点,就差一点,”清风吹开迷雾,门槛上的满愿轮咒镌刻着古老时光,素还真抬起眼帘,紧盯着门缝后飞舞的哈达,“你能藏到哪里?”

清圣禅钟响彻天阶,金刚池中回应的轰鸣压下心口躁动。

“师尊!”

他回过头,青年飞上台阶,那凌厉飞扬的眉眼让素还真略一晃神,“怎么了?”

“是这个,”小金刚拿出金刚杵,规律的气浪自金刚杵向外扩散,青年惊疑不定,“情况不对劲,金刚杵在示警。”

金刚池内琵琶天王凛声传音,“神桥风暴太大。”

神桥之上常有风暴,素还真也遇见不少,但从未遇见武器示警。

素还真当机立断,正在挪动的菩提了悟宫猛然停在虚空之上。

“阿若娃、活佛,”信手祭出人间剑,素还真淡声说,“稳住菩提了悟宫。”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菩提了悟宫不容有失。

素还真迅速沉下心,清水莲香自青袍袖角逸散,直入穹顶。

长空之上霍然划出一条极长的豁口,无尽星屑与沉重压力扑面而来。

素还真随手一挥,竟连衣袍都未掀动,一步踏入神桥之上。宛若无数急遽流动的时光在脚下成型,昔日奔袭于神桥之上的记忆油然而起,素还真定了定神,抬头望去。

神桥的另一侧,通往平行世界的道路扭曲蜿蜒,如恶水凌乱,终点变得浑浊不清。

那浑浊空间中,似正有风暴盛行,素还真提步穿过无边星海,目光一定,却见两片大陆挣脱平行的道路,正在缓慢逼近。

这“缓慢”不过是神桥产生的错觉,神桥能够瞬间拉近两个世界的距离,是在时空之中跳跃,若是真要以步行走,那便是数千万里的距离!

这“缓慢”的速度,若忽略时空的差距,其行进速度已然堪称恐怖。

素还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平静的面上划过震惊。

他掐指细算,才发现一缕因果正在其中一片大陆,另一片……似也有“自己”的气息。

“他们竟在同一个空间……”

没有多看,素还真当即转身回头。

“师尊?”小金刚迎上去,看他脸色不好,忙压低声音,“怎么了?”

“情况有变,阿若娃,将人间剑打入地基,加强阵法,把菩提了悟宫暂且停住,不要动弹。”素还真转身,信手拂过,磅礴而温柔的力量抚过整片世界,“这里有苦境的气息。”

小金刚先是一愣,旋即狂喜,“是主因果!”

因果难以估量,越是重要的因果距“素还真”越近。这个平行世界有苦境的气息,则说明这里也一定有一条主因果!

主因果越多,史艳文醒来的几率才更大!

“这是好事,”阿若娃看了眼静谧的宫殿,“你为何紧张?”

青袍掠过天阶,素还真回头道:“因为两片大陆正在迅速逼近。”

“啊?”小金刚微怔。

“最迟五年,”素还真压低声音,目光沉重,“两片大陆便会撞在一起。”

众人脸色剧变。

“神桥可以过去吗?”阿修罗像溢出波纹,活佛在罡气中现身,眼角沟壑凝重,“两片大陆相撞,死伤必然极为恐怖,不啻于天崩地裂,我等不能坐视!”

素还真自是如此,只是可惜,“神桥被风暴撕扯,浑浊不清,除非这片世界内部稳定,风暴减轻,否则我们无法过去。”

“那该如何是好?”

素还真犹豫片刻,忽地想起当初俏如来借用万念菩钟朝自己示警的法门。

“示警,借因果示警,将神桥异象送去两片大陆。”

他大步走了进去,抬手拂开哈达,凝视着冰床上的人。

“先保无辜,”他回过头,一声令下,“再夺因果!”

……

佛牒动了一下。

佛剑分说在山崖之上停了若久,耳边厮杀声已经渐渐停下,日盲族的太阳之子抬起头,当空皱眉。

“前辈有事?”

那眉眼的确同素还真毫无二致。

不过素还真却又比他清减几分,千叶传奇的身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凛傲。

而当初最终一面,素还真眸中平静,却有一种纵览万古的玄妙高深。

素还真的强悍也非千叶传奇所及,但他的年轻与智慧也让人眼前一亮。

佛剑分说随即摇头,“闻听小友面貌殊异,吾等自然好奇,来此一观。”

千叶传奇这个名字都带着素还真的影子,但似乎又诉说着他会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传奇,还真。

佛剑分说眼中不带恶意,千叶传奇的眸底却藏着试探,“吾这张面容,让前辈感到熟悉吗?”

“哈,”剑子仙迹语带玩味,背着拂尘走了两步,像打量挺着肚子满脸不爽的小孩,安抚道,“小友不用多想,吾等只是好奇,小友追了我们百里之遥,不也是为着此事?”

他们不过是在日盲族中匆匆一掠,这位小朋友就倔强地追了他们百余里,还是两人觉得有趣,先且停住。

千叶传奇镇定自若,也无被戳破的尴尬,“不错,吾听闻素还真离世已久,自然好奇。”

“离世?”佛剑分说心下一动。

“这是何人告诉你的?”剑子仙迹看了眼佛剑分说。

“世人皆说素还真得道飞升,可若真是如此,素还真一众亲友为何对此讳莫如深?”千叶传奇目光灼灼,“吾查至西漠圣城,菩提了悟宫与接引忘尘山凭空遁走,西域活佛、圣城上师与旧日骨干长老竟都随之离开,难道飞升还能带着别人一起?”

他手中握着日盲族的象征,太阳散发着光和热,微背过身笑道:“他若不是出了意外,列位又何必多番藏匿?如此夸大声势,必是为了抚定民心,不是吗?”

两位前辈面面相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声。

这几年对素还真的行踪,的确有过不少猜测,言称素还真飞升成神的有,说素还真退隐山林的也不少,但说他死的,却只此一个。

好胆色。

这话放在屈世途等人面前,扛刀就得追杀过来。

剑子仙迹先叹了口气,“小友猜得……对也不对。他的确离开了这个世间,但,却并不是亡故。”

夜色下千叶传奇眼眸如墨,却没有想象中的意外。

“如果你期待他们的回归,四年之后,不妨去圣城一观。”佛剑分说眺向西方天空,“或许,你能够看到他。”

……

时间对素还真来说几乎已经没有意义。

他在天道鷇音的遨游中早已触及时空的法则,超越修道化神行列后,与仙无异。

他游走于各个平行世界中,看着每一个素还真、每一个史艳文,似乎也永远还生活在曾经动荡的苦境。

他的故乡,苦境。

“你可以回去看看。”阿若娃曾对他说。

素还真低头,凝视着那金刚池底的破碎祭坛,“当初劣者浑浑噩噩地从九界回到苦境,期间自祭坛之中不经意间寻得收集因果之法,也发现逆流而上的时间有其限制,吾不能过度消耗。”

神桥风暴还在喧嚣,风暴之下,两片大陆的冲击声中还伴随的天地的哀鸣、生灵的咆哮,怨恨同不甘的累积。

活佛双手合十,再现文殊怒相,宏音梵呗朝着神桥的终点冲击而去。

六字大明咒驱魔辟邪,亦能带来福祉。

“师尊,”小玄元跳出金刚池,突发奇想问,“九界被撞碎的土地是否可以用来修补祭坛?”

素还真眉目一动,垂头望向神桥的另一边。

他的眸中星河斗旋,视线穿过那无边无际的神桥,落入九霄碧落,一眼看尽那激烈的冲荡中分崩离析的大地,宛若无数大道纹理在他眼中极速推演!

就在这时,震动停下了。

素还真忽然传出轻咦一声,盯着那两片大陆冲撞的交汇之处,眸中黑白二色竟化太极,脚下白莲幻象若隐若现,仙姿绝俗。

众人不及反应,素还真已一掌催向地面,带着庞大的宫殿骤然消失在神桥之上。

越过神桥的刹那,一股沉重的力量直压头顶,迫使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小金刚低眉俯瞰,只见大地碎裂,劫后余生的人被混沌般的罡气诸葛,被崩开的地下竟有星河一闪而过。

“好大的冲击力!只差一息就会彻底暴露在星河之下,怕是连平行世界的界限都能撞破了。”

素还真目光眺向九界,那里有一座险峻而高拔、为无数人牺牲死亡的巨峰。

史艳文在这里脱离九界,朝着苦境行走八千年。

“那里还有一处裂缝,我们就在那里落脚,顺便也替他们修补修补。”

此时九界的前线战场方才停下,扫尾工作只怕还要做个二三十年,也无人注意到一道清风逆流而上,在天云山顶悄然驻足。

素还真转过身,走进殿内。

殿中寒意砭骨,琉璃窗前落下冷光。

梧桐树在窗外沉默无声,金叶铺张的影子覆盖在轻纱上。

长久的寂静让菩提了悟宫变得异常清冷,素还真轻坐在冰床旁,低头凝视着床上的男人。

男人如他生前一般无二,只是白得近乎透明,素还真抱住他,那刺骨的冷反而带来火辣辣的触感。

就像暖。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贪恋如此的暖。

当初史艳文来到苦境之时,是否也是如此?

手指拂开两侧的白发,素还真抱他坐到窗台,轻轻用唇拂过他的眼皮。

“艳文,檀郎,吾又见到你了。”

那也是个很年轻的人,身先士卒地站在前方。

“你知道他对面是谁吗?”素还真低头轻笑,“你知道他身上是什么吗?素某找了那么久,还以为他会藏在最后一个世界……原来在这里。”

史艳文歪着头,他的颈窝柔软,头发如冰丝般,已经染上浓郁的莲香。

他没有回应,素还真等了片刻,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回应,却还是有些不悦。

“为什么不说话?”他抬起那张面孔,眼中的平静有些乱了,“你把爱意藏在这里,最重要的还是亲情与执念,是吗?”

史艳文闭着眼,细密如雪的睫一动不动,就像一尊浑然天成的雕像。

仙骨剑胎,天生的超越者!

却这样冷漠、冷淡、冷清。

素还真低下头,一瞬不瞬地盯紧他,“无妨,吾记住了。”

……

时间一晃而过,死国终于踏上苦境,如瘟疫般让整个中原陷入昏天黑地,战火一度烧得民不聊生。

盖约算来,苦境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大的死伤,日盲族也不幸被牵扯其中。

千叶传奇走出日盲族,一脚踏入苦境的刹那,却冷不丁听闻一条消息。

“素还真要回来了。”

推松岩旁人口密集,来往行走的百姓络绎不绝,千叶传奇方才坐下,就听旁边人传道:“他不是成神了吗?”

“你可别听他们瞎说,素贤人明明是去道境隐居了。”

“不能吧,我怎么听说是在圣城隐居?”

众人议论纷纷,千叶传奇好整以暇,过片刻老板添茶时又听:“中原也平稳了十五年之久,这两年形势不景气,眼看着就要乱了,素贤人肯定会出面的。”

“两个月我去西域运送布匹,发现往圣城那边去的人越来越多了,北辰设置的互市都给骆驼跟马匹挤爆了,八成就是等他。”

“要是素还真回来了,叶小钗肯定也要出山,哪里容得那些妖邪鬼怪在中原横行!”

“就是……”

千叶传奇听了小半个时辰,放下银子起身,想起顺流而下便是琉璃仙境的位置,心下一动,索性转道而去。

反正他时间也多。

河流入了狭道,一径淌进翠环山底,被阵法封印的山道上红光逼人,像是打着一个明晃晃的“非礼勿入”。

千叶传奇不以为然,直接撬开阵法掠了进去。

仿佛静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就在他进入翠环山的刹那,玉波池面水纹漾开一圈涟漪。

池边柳枝晃了一晃,游鱼拍开水花,凉亭一角斜下的阴影点着锦鲤背部红斑,黑白与彩色一触即离,天像是瞬间亮了。

千叶传奇看眼五莲台上纤尘不染的地面,微微挑眉。

这里还有人吗?

琉璃仙境封印留恋,翠环山在“飞升”传言下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禁地,几乎无人踏足。

几乎。

那想必还是有人靠近的。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推开寝门,荷香瞬息拂过鬓角。他顿了一顿,一股奇异的虚幻感油然而生。

这里就像是幻觉。

或是处处充满了幻觉。

墙角的盆栽枝叶茂密,拐松朝着阳光的方向拼命生长,窗前文竹稀疏,有竹影皇皇,把静谧之感描摹到了极致,叫人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书架上干净整洁,架框里晒下琉璃瓦透明的影,四折屏风上的梅兰竹菊略略挡住透着若隐若现的挂画,微透着此间主人的风雅别致。

画缸摆在正中央,中间插着几卷画轴,轴头半露,阳光在画轴上跳跃浮动。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竟好似无意间“看见了”时光,有股力量推着他往前,拿起了那卷画轴。

倏而微风拂过,吹动他墨色的长发,乌黑的漩眉下写上几分淡淡疑惑。

他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那是素还真的心上人。”

千叶传奇回头,俊厉高挑的男人大步而入,“吾猜你何时就会来此地走走,不想今日刚好,竟与谈某一同来了。”

脱俗仙子,谈无欲。

画轴还没打开,他也不留恋,顺势就放回画缸,而后才礼貌性地说:“冒昧打扰。”

“无妨,”谈无欲不拘小节,尤其不会替素还真拘着小节,直接又将画轴抽出,刷地打开,“这里如今是无主之地,吾可以来,你也可以来。”

画中的人淡然含笑,他凝视几息,再抬头,看千叶传奇的目光竟有几分玩味,“这画,有感觉吗?”

千叶传奇挑眉,视线一扫,不过一连正面都看不见的白衣男人,“有何感觉?”

谈无欲心下了然,“看来你确实不是素还真。”他拿着画转身,“每次来这里都无人作陪,阁下既来了,不妨一起喝杯茶?”

久未露面,他同传言中的谈无欲似乎有所不同。

千叶传奇也未拒绝,他本就是刺探情报而来,也不妨与谈无欲聊上几句。

五莲台凉亭上,谈无欲把那画随随便便摊开,仍是以主人家的身份泡茶待客,“出入琉璃仙境的人并不少,上次崎路人来此看过,吾先前觉察阵法波动,还以为这次也是他。”

他抬起眼帘,做了请姿,“阁下来此莫非也是为确认什么?”

千叶传奇自现世始,就不停被人质疑身份,闻言下意识地反问道:“哦?吾能确认什么?”

谈无欲心下暗笑,却道:“无论你要确认什么,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果然同素还真早些时候有些像,倒是不甘示弱。

“你倒是比吾还要确信,可惜吾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存在,不过吾还是很好奇,”千叶传奇余光一转,“你如此笃定,因为此人?”

《了凡四训》中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一块被彻底击碎的影子便如土壤,是日盲族给了他诞生。

千叶传奇从未将自己与某人牵上关系,却是别人屡屡异眼相待,令人不悦。

谈无欲捏着茶杯,早年他曾与素史二人在此饮茶。如今再回想,当真有几分沧海桑田之感。

“你对此人无感,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谈无欲很快就收回神识,将目光投注在对面,那张宛若双生的面孔,微微一笑,“当年他拉着众人与之针锋相对,下手亦是痛快得很。”

这仿佛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千叶传奇本不想多打听,闻言反倒来了兴趣,“此人是谁?”

谈无欲举杯,浅饮苦茶,待回甘之后才道:“他算是九界的先贤。”

“九界不是迁移到了道境?”千叶传奇目光一凛,“素还真在道境?”

“哈,”谈无欲大笑摇头,“非也非也,素还真虽去过道境,遇见此人却在道境重塑之前,甚至于,在他出道之前。”

若要细细算来,那也快一百年了。

那时候武林上还是欧阳世家坐大,老派武林人士正一步步与蒸蒸日上的苦境脱轨,被新的一代力量淘汰。

这时间追溯得太远,千叶传奇低头细看那背影。

背面轮廓颀长大方,衣袍散漫,静靠在栏杆上眺望晚霞,全身上下没有露出半点身份线索。

“素还真还有这样的好友,”千叶传奇端起茶杯,“倒是不曾听闻。”

武林上也没有任何的传闻,就连日盲族特地送来的消息之中,似乎也不曾听说过九界有哪位先贤同他交好。

“此人喜欢深居简出,固执、倔强、逞强,有时无情得叫素还真也咬牙切齿。你不知道他,因为他早已道消兵解,”谈无欲顿了下,“被素还真一起带走了。”

“带走”这两个字用得妙。

“他既已兵解,如何还能被带走?”

谈无欲轻哼一声,不知忆起了什么过往,眼角微眯,狭暗微露,“此事说来无用,你也记不住。若真好奇,三年后去西漠一走便是。”

这话就纯属敷衍了。

千叶传奇自认记性还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想是谈无欲不愿意说,那他也不必多问。

谈无欲伸手将画卷上,口中仍不停道:“素还真此刻不在苦境,必然会有人将你与他牵连在一起,你也不用在乎。素还真此去还未必会按时回来,纵然回来,只怕与你认知中的人也不大一样。至于这画中人,你也不必费心打听,因为即便是九界之人也未必听说过他……事过境迁了,很多事就让它被遗忘在历史中,对谁都好。”

千叶传奇的刺探虚实一下变得极为无聊,他捧着茶杯,成了谈无欲自说自话的可怜倾听者。

他不露声色地听到天黑,眼看对方终于有了停下来的架势,才开口道:“你要住在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谈无欲邀请道,“阁下不如也在此歇歇脚?”

“不了。”千叶传奇随口找了个理由,“吾还要回日盲族。”

谈无欲闻言,倒也没有挽留,“日盲族的太阳之子,真是个大忙人啊。”

“好说了,职责所在。”

“阁下既在此闲听在下絮叨已久,谈某便也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以作报答。”

千叶传奇已经起来了,闻言又停,“什么消息?”

“三年后,圣城会有一场百婴齐聚的旁色礼,圣城子民与高僧外客会一起为婴孩摸顶祝福。”

……

大灾之后,这个世界变得异常平和。

素还真看着“爱意”吸引了另一个自己,但又不确定那是否全是“爱意”所铸就。

他迟疑地望着他们过了近十年时光,自相知到相许,一路顺风顺水,正打算出手制造机会之时,一场连素还真都感到惊讶到诡异的变故,猝不及防地发生在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

因果变了!

爱意化为执念,另一个史艳文来到了这个世界。

不仅如此,连自己也被送来了这个世界,来寻找……对抗因果的武器。

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一缕爱意,一缕执念,就这么送到了他的面前。

素还真不信巧合,他来到两块大陆碰撞的无边星海中,将自己庞若瀚海般的神识全数释出,如游丝般顷刻间扫遍数千百里。

那股潜修多年不断飞涨的力量与感悟让他的修为已经到达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即便这片空间无法使用灵力,他却依旧能够在其中纵横自如!

这么多年,素还真大多只是放出化身行走,本体极少离开菩提了悟宫。此番若非此地特殊,不得不走一遭,他是决计不会放任自己脱离禁地的。

然而谁能想到,就是这片刻的分神,却险些让他错过这千万年来最重要的重逢?

就在他收集被撞碎的九界废土时,掌心忽然变得温暖起来。

素还真起初并无所动。

他的掌心有一片莲纹,史艳文臂上记号浑然一体,能够互相感知。然而这么多年,他在幻梦之中经历过太多次,以致于此次也叫他以为是幻觉。

可过了两息,那温暖倏而变得滚烫炙热,素还真呆了一呆,霍然反应过来,全身筋骨都瞬间抽搐了下——史艳文醒了!

他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赶回菩提了悟宫,然而史艳文苏醒的时间实在太短!

那元神很快又支持不住沉睡过去。

可这也无妨!这恰恰说明因果已几乎要全部收回!

但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醒?

就因为两缕因果宿主靠近菩提了悟宫?

素还真不信,他的檀郎向来深谋远虑,这样接二连三的巧合充满了阴谋诡计的味道。

他放出阿若娃引导“执念”,任由木托追踪“爱意”,而后,发现了潜逃在外的罪魁祸首,将菩提了悟宫第一次显露于人前!

祭灵竟还有一口怨气逃了出来。

时至此刻,素还真终于明白过来。

“你并不是被他们惊醒,而是被他们身上带着的祭灵因果所惊醒。因此你明明方才苏醒,元神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却还特意分出两缕神识,试图探查真相。”

神桥之上,菩提了悟宫再度跃上天外。

并合的大陆之上撑开一片无人可破的结界,磅礴的星河照亮素还真的眼眸,那片深邃若沧海、宽宏如天空的世界经历一个世界的演变,为他赋予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性。

白发无声拂动,素还真握着一双沁冷的手,目光含笑。

“反正我不在,是吗?”

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分神,感知到危险的第一个动作是冒险,发现祭灵怨气的第一个打算是劝降。

好大的胆子。

史艳文靠着窗台,背后是菩提了悟宫的七彩琉璃窗,手指都在颤。

即便素还真的手中全是饱满的灵力,史艳文仍能感受到自己那副身体还是死气沉沉。

可这元神却又太过轻盈,轻盈得像大潮上的浪花,快碎在他怀里了。

他往素还真肩后看,冰床之上的仙胎剑骨颀长温润,眼中苍蓝一下布满水光,“快到最后一个世界了。”

素还真一动不动,胸膛仿佛在奋力压制着什么,嗓音微哑,“最后一个是亲情。”

“是、嗯……”声音蓦地变了调,史艳文抓住他后颈,抬头眨眼,“再等等,”他压低声音,“檀郎。”

素还真低笑一声,捉住他手指。

冰床上的身体如雪铸冰凝,这元神也处处都宛若新生。

素还真只是拿手指逗一逗,人就下意识往他怀里缩,循着依靠把修长凝练的元神蜷进素还真臂弯示弱。

他还以为自己跟从前那般好说话呢。

素还真笑着,不急不缓地在他唇角一碰,如同晨光亲吻露珠。


21 Jan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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