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河山既入眼帘,素还真提子落棋盘,心下忽动。
他抬起手,掌心莲纹交织,光芒照亮他瞳孔。
“脸色这么差,又怎么了?”
棋盘另一方,棋邪挑眉。
素还真收拢心神,将掌心异样藏住,摇头道:“继续吧。”
纵横子轻点棋盘,棋子冰润冷硬,盘上风起云涌,能够落子的地方已经屈指可数。
“还要继续吗?”他低声一笑,目光放远,“破局不在今日。”
“九日时间,不算太远。”棋局已无心,下子也无益,素还真合上棋盖,“你还可以选择。”
“棋邪为主筹谋,自然一心不事二主。”
“棋邪纵横捭阖,当真甘为人火中取栗?”
“事实如此,已成定局。”不欲多谈,纵横子起身,翻手收了棋盘,迎着朝霞似就要随风消去,“夔禺疆心性越发残暴多疑,九五之盒来历诡异,幽界之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离开苦境前,素某接触过圣母九婴。”素还真心下起疑,“夔禺疆能这么容易将她吞噬?”
“你怀疑她?”
“只是好奇。”
“夔禺疆对你的能力也很好奇,以你今日能耐,若不能将他斩杀,便是要为他所灭。”
乔松兰芝生于山峦,巉岩陡峡之中还有论侠行道的壮士。
他们聚于此处,性情各有不同,但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已。
夔禺疆才是当务之急。
素还真长身玉立,目染八方之景,淡淡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素某此身此力薄弱,尚不知能做到哪一步。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魔火再度蔓延苦境。”
“据吾所知,精灵天下掳走了你的人,你当真能够静下心来?”
你的人。
素还真被取悦了,语气中多出几分温柔惬意。
“看来你也知道,精灵找上素某的事。”
“连吾都知道的事情,其他人也很快就会知道。”
纵横子对此也很意外,当他离开幽界探查素还真时,过往人脉告诉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史艳文被精灵所掳。
“你不担心?”
素还真波澜不惊,让棋邪探究的视线无处着手,被平静地拦在视野之外。
“吾的确担心他,此番若非素某大意,他也不能流落外人之手。但……阁下不识外子,他虽性情随和宽仁,却绝非靠素某羽翼生活,他本就是别人的羽翼!”
苦境人人都知道,史艳文是他的人,有意无意间也总将史艳文当成他的依附者。
却又极少有人知道,即便没有素还真,史艳文也难令人望其项背。
外子。
纵横子背过手,眉骨轻耸,心情微妙。
“精灵不作无畏之交易,既然开口,只怕不会轻易放手。”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素还真目光如水,透彻到叫人发憷,意味深长道:“他们若当真如此不智,逼得艳文出下策……”
默了两息,素还真喃喃自语道:“那倒有趣了。”
纵横子:“?”
……
藏镜人到仙脚之时,天迹正在山脚等候。
隔着二三里,天迹就已经注意到那张脸。
藏镜人俊朗英武,身块魁梧修长,与史艳文那张脱胎换骨的面孔比起来,风霜故事在他残留的痕迹似乎更重。
眉骨深利,大步流星,气势如猛将,看着不大好说话。
“来了,”天迹对身边叹气,“等会该怎么说才好?”
“实话实说。”炼仙者把酒菜放下,“史艳文脾气这么好,他们是双胞胎,应该也差不多吧。”
天迹狐疑,屈指抵着左颊。
眼中紫雾流转,联想到史艳文的文质彬彬、忆无心的乖巧灵透,不觉暗暗点头。
不多时,人已至眼前。
沉重的脚步落下,高挺的男人目光压下来,鼻翼与眼窝中刮过一道阴影,眼神像拳头砸了过来,冷厉到不逊人情。
炼仙者立刻就想收回方才的话。
“敢问阁下可是天迹神毓逍遥?”
面对数千岁的先天,男人多看两眼,很快又转移了注意。
天迹本想维持几分长辈风范,笑容明媚,姿态高雅,还特意备了美味酒水,不想此刻全无用武之地。
好在他见过大方大浪,依旧稳坐钓鱼台,“实不相瞒,吾正是大名鼎鼎的……”
天空倏然一阵冷风刮过。
雨息润物无声,笑不凡身体蓦地飘过眼前,在雷霆中凝出实质,只眉眼间仍是透明。
“天迹!”笑不凡一开口,“史艳文出事了。”
笑不凡匆匆跑了两步,这具身体本就是魂体,在日久年深的消磨中本就只剩一缕不甘。如今靠着天迹的力量勉强凝成实体,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他捏着扇子抬起左脚,身体却骤然一轻。
“史艳文”的脸随即映入瞳孔,阴影下一双眼盯得他心下一突。
“什么事?”低沉的声音问。
笑不凡晃了晃悬空的双脚,微露怔色,“阁下是?”
“史艳文出了什么事?”藏镜人盯着他,被他那毫无重量的身体惊了一惊,“……他为何没回翠环山?”
天迹暗道不好,连忙起身。
“这件事说来话长,史艳文回来时出了意外,被精灵带回狩宇族。”
“素还真呢?他没跟素还真在一起?”藏镜人听罢变色,声音急切。
“素还真此刻被幽界牵制,待解决手头事后立刻前往狩宇。”笑不凡反应过来,折扇卡进他腕骨,抽身一退,“你放心,史艳文暂无生命危险。”
“他当然没有生命危险!他……”藏镜人青着脸,头顶乌云看不到头,语气忽然淡下来,用力闭了闭眼,“精灵族在哪?”
“你要去狩宇?”天迹善意地提醒道:“他在狩宇还算安全,你此刻过去,怕是会适得其反。若有话转达,不妨请这位不凡兄为你传达,他本是借着雷电之力凝形,行走方便隐蔽,倒比你以身犯险更合适。”
藏镜人看向他,似有什么话在唇边转动,又皱起眉。
“不必。”
他不信任这些人。
他转过身,便要离开此地,自去打听狩宇去向。
没奈何,天迹只得开口。
“比起史艳文,忆无心此刻情况更加危险,阁下确定不再等等吗?”
通道之中昏暗沉闷,光线黯然,史艳文的头撞上石壁,膝盖磕在崎岖的地面。不及吃痛,通道中贯涌的风便如洪水般朝他喷卷而来。
疾风劲草也怕洪流海啸。
适才的爆发极为消耗体力,这阵风几乎能将人掀翻,史艳文脸色微变,反手抓住皇旸耿日贴墙避让。
膝骨破碎,他一时使不上劲,只能如钉子般扣进石壁隙缝,另一手摸索风向顺势挪动。
尖锐的风自四面八方围剿,史艳文一时找不到哪个方向才是出口。
他使不上力气,在疾风乱石中冷汗透背,反手去摸身旁。
精灵倚墙不语,呼吸平静,像是还在昏迷。
“旸司?”
蚍蜉撼树谈何易,史艳文不敢留手,肘弯还在颤抖。
这时候皇旸耿日要是醒过来,他可无力承受对方的震怒。
皇旸耿日没有出声,史艳文侧身略挡一挡那风,而后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脸上青筋已经平复下去,肌肤表面也无任何凸起,只是通道的风割破鼻梁,在鼻翼上留下了点伤痕。
他长舒口气,在这压抑昏暗的环境中,缓缓放松下来。
狩宇眼线太多,他无一时敢松懈,今日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在呼啸的风中摒除杂念,随着时间的流逝,心情反而格外冷静平和。
像是在一场绵长的拉锯战中,得到了安全而短暂的空隙得以喘息。
黑暗生出双翼,给了他独自翱翔的空间。
他没有回头注视精灵,而是伸出手,在静默中观察着自己并无枷锁镣铐却异常沉重的腕。
从九界离开后,他成了被驱逐在异界的流浪者,故乡的血脉留住了他的感情,却留不住他的身体。如今他陷在这里,就像某年某月带着儿子在魔世浴血重生,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压抑。
还好,这里没有俏如来,只有素还真。
流风中的碎石尖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五指形状越来越明显。
他侧身将精灵胳膊搭在肩上,扶墙而起时右膝往下坠,似乎只有经脉藕断丝连。
通道里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举步时剧痛如潮,让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
风彻底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史艳文终于走到出口。
灰暗的甬道变成山洞,出去便是山顶,足以容纳七八十人的平台叫他微微一怔。
放眼看去,如置身异寰世界,万仞壁立,峰尖袅袅,形色凋零,危石累累,皆紫绀之色、酱糜之气。
放眼望去,虽也为广袤大观,一无葳蕤之色,二无竹芝之彩,三无灵秀之风,更休说姿态伛偻,如下世老翁,满目苍凉。
至东地陷山倾,至西恶水纷纭,至北赤地黄沙,至南荒芜成灰。时有朔风倾顶,正是妖魔肆虐,偶有热浪烘体,分明人烟罕至!
左右观之,更是一凛。
似青云下黄昏至,晚秋中风沙迷,顶峰如削,色若深红。
七八根残柱难以撑天,五六具骸骨碎在旦夕,四时八景俱颠倒,三山九川全枯竭。蹊跷处更是鬼声阵阵,使人心中无端难过。
纵然早做准备,亦未料到通道这方竟是如此贫瘠狞恶。
史艳文抹了头上的汗,将精灵往地上一放。自己也再坚持不住,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坐在地,靠着精灵连咳几声。
右脚裤腿已被血湿透,他身上一无丹药二无伤膏,这地方周遭也呈现一副破败死寂的枯象,再取生机怕也艰难。
何况先前对付精灵之时,他已经从精灵身上抽取了部分生机,如此双管齐下才将人制住。
他看眼不远处的骸骨,头颅破碎,胸骨折断,腰脊上一只冷箭贯穿,却仍手持残破的武器端坐不动,分明是战至最后一刻,生前或许还未瞑目,实在可敬。
史艳文撕开裤腿,一面沉思,一面撕开袖摆包扎伤口,忽觉身边的人动了动。
劲风挤入他们中间半指宽的缝隙,史艳文比较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以及精灵高贵自傲的性格,认命地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不过眨眼。
史艳文后背砰一声撞上地面,似重物轰砸,听着便叫人头皮一麻。
“吾承认,”精灵扼住他咽喉,“是吾小看你了。”
“旸司息怒,”史艳文声音微哑,汗水洇湿长发,“艳文也是不得已。”
昏黄光芒中,精灵冷厉白皙的面上微带红意,左耳珊瑚珠金羽坠也不知丢到哪里,披肩上的柔软裘缎也布满灰尘,光润华丽早就在通道中喑哑失色,十分狼狈。
这都是史艳文手肘抽出来的。
心下一讪,史艳文眼观鼻心。
汗水滴滴滑落,直过了十几息。
皇旸耿日目光凝成深紫,众目睽睽之下被手无寸铁的人类打晕,他脸上实在挂不住。
然而精灵皇族优雅尊贵,也实在干不出地痞流氓的低级殴打报复——是以史艳文有恃无恐。
深吸口气,皇旸耿日深深看眼史艳文,线条冷硬。
“时至今日,吾才算是真正认识了你,对吗?”
“今日昨日有何不同?艳文其实无意与任何人作对,”史艳文目光不带任何敌意,“我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中,为自己谋得更大的活动空间。”
“你觉得这样做,你就能得偿所愿?”皇旸耿日手指微紧。
“能。”膝盖骨伤得有些重,史艳文抿了抿唇,“旸司大权在握时退位让贤,虽居旸神之下,却令狩宇心服口服。若旸司开口,相信旸神也能退让一二。”
皇旸耿日带着狩宇从濒临灭绝的惨境中走到今日,也是他唤醒了旸神逆神旸,如今更是他甘愿退位,俯首屈膝。
狩宇旸神为尊,但皇旸耿日的地位仍是不可动摇。
这是狩宇曾经的旸帝。
众灵归心的帝王!
史艳文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今日才敢冒险一试。
他不能等着人来救。
“吾为何要帮你?”皇旸耿日冷笑,“凭你偷袭取胜?”
“帮我,便是帮你自己。”史艳文握住他手腕,劝说道:“旸司,人在屋檐下,进退天地不过方寸耳。这般情况下,艳文不会再做毫无把握之事。”
长耳精灵心下起疑,眉骨深利,注目不动。
食指下冷汗濡湿,他能够感受到史艳文已是强弩之末,其实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拧断这大言不惭之人的脖颈。
听闻素还真曾被此人算计,他其实不以为意。
史艳文是天资不错,根骨卓绝,但还是太弱了,弱到不需要自己多加费心。
他给史艳文的优待是看在建木的份上,此前其实从未正眼看过他一次。
他只要将人锁在鹤乌巢,任凭史艳文插翅也难逃。
他根本不需要考虑人类的意见。
他不在乎人命。
但奇怪的是,随着手臂被点点握紧,他竟然有种难以呼吸的错觉。
就像是被人掐住咽喉,皇旸耿日眼中情绪竟有几分凝滞,险些以为是自己犯了心软之忌。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不是错觉。
他在窒息。
“你做了什么?”
皇旸耿日怒上眉梢,下意识盯向史艳文,这里除了他就只有史艳文一人。
史艳文依旧平静,“旸司不是好奇建木的能为?”
皇旸耿日心生不妙,“什么意思?”
“旸司,精灵族是实力强大,或许你们当真有过一棵建木,但真正与建木合为一体的,是在下。”
猛将颈间手臂扯开,史艳文像是骤然失了全身力气,瘫软地急喘口气。
过了片刻,他抬手擦去额头的汗,被古怪的干涸感蒸得皮肤泛红。
窒息感烟消云散,皇旸耿日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他心念急转,长臂再伸,抓住史艳文肩膀毫不客气地用力一错!
咔嚓。
“……”骨错之声乍起,史艳文肩膀微颤,无言以对。
肩膀传来的剧痛让精灵彻底黑了脸,盯着史艳文的眼中第一次染上强烈杀机。
史艳文注视着半蹲的精灵,把那杀机当成赞赏,笑了一笑。
“既然你们接触过建木,那艳文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建木……助我逆天改命之后,虽未见得能通天地人神,却是教艳文真真正正看见鬼魅阴物,使我时常难分人鬼。”
他笑起来眉峰凌艳,本该温文尔雅的人竟叫皇旸耿日脊背发麻。
长耳精灵已知自己小看了史艳文,但他对史艳文能使出的手段仍旧抱持怀疑,“然后呢?”
“然后艳文寻佛门高僧烙下两层封印,其中一层便是因身体无法容纳剧增的灵力。”
皇旸耿日品出古怪,“只是如此,大可强化身体便可。”
“是,旸司毕竟见多识广。”史艳文从容不迫地说:“但随着力量的增长,我亦发现……身体会控制不住吸取周遭生机。每当此时,艳文便会释出灵力归还天地。”
膝盖隐隐作痛,皇旸耿日拧眉扫过史艳文右腿,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荒唐感。
鲜血融入深红地面,流淌至骷髅骸骨的头颅旁。
皇旸耿日忽地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心下一动。
“可归还之后,那些灵力仍如神识般会与艳文之间产生短暂的感应,吾与外子便索性以此为基,创下一道自保之法。”
“自保?”皇旸耿日收回视线。
“就像契约,”一股异样游丝般的异样绞缠上呼吸,史艳文注视着他,目光却覆盖整片苍穹,“若艳文受伤,少不得请前辈替晚辈分担几成。若是身亡……”
他点到为止,舒缓的语气中既无得意也无轻蔑,却叫人无端牙痒。
“所以,你早就等着今日?”皇旸耿日怒极而笑。
堂堂精灵帝王受制于人类,此事传出,后果不堪设想!
史艳文只是想自保吗?
还是想借机控制自己?
好张狂!
皇旸耿日心中杀意弥漫。
史艳文若无所觉,心平气和道:“是阁下欺人太甚,令艳文不得不自保。”
他成竹在胸,眉骨上的金纹如同水面涟漪。
“旸司以为,艳文为何会对你动手?难道吾不知,事过之后,在下在狩宇中便会举步维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合该有利可图,不是吗?
只不过,史艳文最开始的目标是角宿儿。
那位小精灵身份贵重,心思简单,事后仔细赔礼道歉,也不会爆发太大的冲突。
至于皇旸耿日……后患太大。
精灵强悍恐怖的威压让山顶平峰发出碎石迸裂声,被冒犯的愤怒已经让他天色起了变化。
史艳文屏息凝神,视线不闪不退,反而以肘撑身,靠近了精灵。
契约的作用丝丝缕缕,在这短暂而危险的对峙中,他轻轻地说:“旸司莫要恐惧,这契约很弱,只能维持三个月而已。若无必要,史某也不会将自己的麻烦转嫁他人。”
恐惧?
恐惧一个还没完全转化的……呵。
“激将法,你当吾看不穿?”
“旸司慧眼如炬,”史艳文往后还得跟精灵打交道,不宜将气氛闹得太尴尬,相当知情识趣地退了一步,“前辈磊落大度、不拘小节,定不会与区区晚辈计较。”
“巧言令色!”
“噫,此分明肺腑之言。”
皇旸耿日眼角微抽。
大概是当初史艳文受制于解锋镝给他的印象太深,以致于皇旸耿日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吸了口凉气。
昏沉的天空压在那双丹凤眸中,乌泱泱不见天日。
初入狩宇的时候他稳若泰山,与角宿儿接触的时候他风云不惊。
鹤乌巢十日转化足以将精灵血气消耗殆尽,而史艳文愣是强撑十日不露丝毫狼狈,不出一丝呻吟。
以致于皇旸耿日几乎要怀疑鹤乌木是否已经失效。
转化之后,这身体虚弱到寸步难行,就当所有精灵放下戒备,以为手到擒来之时,他却突然反抗。
在精灵天下的中枢,反击。
“……是吾小看你了。”
他再次说道,面上杀意缓缓藏进深处。
云层密布,昏夜如同垂暮老人的面皮,褐斑浑浊,吐息着死亡的气息。
史艳文心知劫数已过,绷紧的心神终于松懈,而后迅速转变姿态。
“敢问旸司,这是什么地方?”他温和地问。
“精灵曾经生活的故地。”按下躁怒,皇旸耿日皱眉,扫过他膝盖,“伤口。”
“抱歉。”史艳文默念了句什么,将契约的作用按下,而后才道:“在下身上并无伤药。”
狩宇旸司身体一轻,那些沉钝不适洞然消散。
深深看眼史艳文,他从袖中摸个玉瓶丢出去,起身走向那几具骸骨。
骸骨上伤痕累累,战死的先贤仍旧固守着最后的通道,连同武器一起腐烂在这里,随着历史一同葬送。
皇旸耿日没有挪动他们的身体,而是伸手贴着地面。
土石是被鲜血染透,早已失去最初的洁白。
蹲过几息,他忽觉哪里不对劲。
史艳文太安静了。
他侧头望去,史艳文刘海微乱,半遮双眸,靠着石柱道:“旸司放心,此刻只有你我二人,艳文身受重伤,还赖旸司行动,也不愿连累旸司受苦。”
皇旸耿日观察他半晌,“你还有哪里不适?”
史艳文一时没吭声,过了片刻终于坚持不住,有些尴尬道:“不知为何,艳文有些渴,敢问旸司,这附近哪里有水?”
“……”皇旸耿日才反应过来,“跟我来吧。”
精灵头皮阵阵地跳,把身上灰尘掸尽,起身下山。
但身后却无脚步声跟上。
他不耐照顾一个工于心计的人类,烦躁地回头。
“还有什么……”
话音戛然。
史艳文靠着石柱双目紧闭,低头时睫生阴影,早已昏迷。
皇旸耿日长舒口气,强压不悦,回头将人扶起。
低头时,史艳文脸、手、腿上细小伤口映入眼帘。
晃然忆起通道之中罡风劲烈,需以灵力抵御。他扫过自己毫发无伤的手背,嗤之以鼻。
……
与此同时,精灵天下外围。
青衫拂动,松柏枝上,不动支颐坐望狩宇深处。
一缕波动自深处传出,纯净的灵能里飘来熟悉的因果。
云烟雾霭似鲸吞虎跃,磅礴大云里酝酿着蠢蠢欲动的生机。
“总算是强了一丝。”他伸出手,右掌心中出现了萤火般的光点,目光柔和下来,“那孩子的天分不下于你,只可惜……契约太粗浅了,不过针芥。”